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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四五章 诗言志 (1 / 3)

到昆明后的日子里,牟光坦不觉陷入一种无所适从的彷徨之中,他觉得自己正在被撕裂,又隐隐觉得被撕裂的地方即将生发出新的什么来。

从北平到长沙,又从长沙到昆明,一路上不停地动荡,牟光坦的双眼不断被新的景物、新的人所冲击,一切都让他目不暇接,来不及深思细想。旅途之中,牟光坦也曾心潮激荡,写下许多激越昂扬的文字,如今一切都尘埃落定,牟光坦猛然意识到,在他不知不觉之间,他心里有些东西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。

牟光坦曾经最爱在蒙自南湖边的堤岸上独自漫步,手里捧着惠特曼的《草叶集》和华盛顿?欧文的《见闻录》旁若无人地大声诵读,他有一本美国教授佩奇(page)编选的《英国十九世纪诗人》选集的影印本,整日翻看,反复吟诵,其中雪莱哀悼济慈的着名长诗《阿童尼》(adonais)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。

可如今那些曾经让他心潮澎湃的诗句他虽仍旧喜爱,然而喷薄的热情和如痴如醉的沉迷却在不知不觉间渐渐消退,他觉得那些优美的诗句跟自己的心不再同频,他重读自己曾经的诗作,那些罗曼蒂克的词汇和热情昂扬的情感显得无比天真幼稚、不合时宜,这让他觉得挫败,又有些怅然若失。

到昆明之后,牟光坦没写出一首诗来。

虽然写不出诗,牟光坦开始“饥不择食”地阅读古今中外的各种诗作,他偶然间读到了艾青的诗集《大堰河》,自觉被艾青诗中奔放的氛围和极尽张扬的热情所感染,尤其是诗中“天然去雕饰”的美感,朴素而自然地娓娓道来,每一句诗散发着扑鼻的泥土气。艾青为自己的诗句打上了深深的“中国”烙印,他把自己的视线对准中国土地上的饥馑、荒凉和不幸,用心书写那些卑微的、隐忍的、被史书漠视的个体,字字句句都让牟光坦为之折服:

你用你厚大的手掌把我抱在怀里,抚摸我;

在你搭好了灶火之后,

在你拍去了围裙上的炭灰之后,

在你尝到饭已煮熟了之后,

在你把乌黑的酱碗放到乌黑的桌子上之后,

在你补好了儿子们的为山腰的荆棘扯破的衣服之后,

在你把小儿被柴刀砍伤了的手包好之后,

在你把夫儿们的衬衣上的虱子一颗颗地掐死之后,

在你拿起了今天的第一颗鸡蛋之后,

你用你厚大的手掌把我抱在怀里,抚摸我……

牟光坦不是没有尝试过写这样风格的诗作,但他每每写了撕,撕了写,却总是不满意,到最后他终于意识到,他之所以怎么都写不好,是因为那不是从自己心里所流出的诗,只是对他人风格的拙劣模仿,到头来是满眼的矫揉造作,没一点泥土气,反而是满眼的匠气,生拗的文字自然没有活泼的生命力和直达人心的力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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