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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世界(四)

籽籽顺着崖壁向下爬去,海浪拍打崖壁的声音震得脑袋嗡嗡的。籽籽不敢往下看,深不见底的地方总会藏着某些意想不到的可怕的东西。咬着牙爬了很长时间,不见底,总是不见底。顺着她的手离开的地方往下爬的尤多福在籽籽头顶呼呼地喘气,不停地问着:“到了吗?看见下面有什么东西了吗?”籽籽已经累得不想说话,就感觉浑身上下再使不出一丝力气来了。

爬啊爬,这是一种熟悉的感觉,以前做梦时有过,走在黄泉路上时也有过。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追着她,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压着她,一种喘不过气来也逃脱不了的无能为力的困境。那个时候,籽籽多么希望能有个人来把她唤醒。而这个小双,他的头还在流血,也许,他的内心已经不再有唤醒自己的力气了。尽管她并不打算要和小双成为朋友,可如果眼睁睁看着小双和尤多福在奈何桥边相遇……籽籽心里一激灵,不由加快了往下爬行的速度。

那些巨型海浪仍在怒吼,它们越过籽籽的头顶,将她团团围住。不过,她并没有溺水的感觉,唯一要战胜的,似乎是自己的力不从心以及恐惧。

又不知过了多久,籽籽一伸脚,踩到一个比石头软和的东西,低头一看,是小双卷缩在那里。她兴奋地抬起头,想告诉尤多福,这才发现,尤多福不见了。管不了那么多了,籽籽蹲身把已经奄奄一息的小双扶起来。小双浑身透湿,靠在石头上瑟瑟发抖。籽籽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,对着被海浪挡住视线的悬崖上面大叫道:“尤阿姨,我找到小双了!尤阿姨,听得见我说话吗?”

“噗通”一声,尤多福穿过海浪掉了下来,顾不上籽籽,扑到自己儿子面前,抓着小双的肩膀摇晃起来,嘴里叫道:“双儿,你怎么了?你醒醒啊……”

小双仍然闭着眼睛,使出最后一丝力气,试图推开母亲,说:“求求你,不要再来缠着我了,好不好?”

尤多福颤声道:“双儿呀,你怎么可以这样跟妈妈说话?你用刀刺死了妈妈,可妈妈却千辛万苦跑到这里来,就只为告诉你妈妈不怪你呀,双儿……”

小双睁开眼睛,看着尤多福,说:“你能不能放过我啊,我亲爱的好妈妈?我不是故意的。本来,那把刀是我用来刺死自己的,可你偏偏闯了进来,说什么这种东西太危险,不是孩子应该玩的。我都快二十了,我亲爱的妈妈。你以为我这次回来要钱真是想要买辆车吗?哈……”说到这里,小双古怪地笑了一声,接着道:“告诉你吧,我打算在美国买把枪,然后……”他颤颤巍巍地抬起右手,用食指和拇指比了一个手枪的姿势,对着自己的脑门,说:“piu……世界终于安静了。”

世界真的安静了,海浪不见了,悬崖不见了,成年小双也不见了。躺在地上的是那个幼年时的小双,只是额头的伤疤仍在汩汩地流血,眼神一如成年小双那般冰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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