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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七章-3 (1 / 3)

待到下午时分,银杏树下已经满地落叶。银杏树就像一个要出走红尘的姑娘,临了秋风谓道“这一剪下去,可再无回头之日。你可想好了。”银杏姑娘带着淡淡地忧伤点点头,一剪复一剪,青丝皆不见,她也这才明白,剪不断,理还乱。在这个秋天的下午,树上菊黄,树下菊黄,倒像是秋菊层层叠叠;若是不看四周,还道是春归矣。银杏树下有几丛冬青,像个小矮人一样仰望着漫天黄叶,不多时,银杏树已经为他们编织出一套黄叶衣来,他们也像一个个小小银杏树,抬着懵懂、笨重、稚嫩的头颅,围在银杏树周围,再也不曾感到秋天微凉。那不高不矮的限速牌上写着“15”,显得有些突兀,平素大家也不曾注意到这块牌子,但到今天,它也以宣扬后现代的艺术感自任,孤傲地站在片片花海之中,看着一个方向。这一小片天地似乎一下子吸收了邮苑所有的自然美,并用凋零的方式来绽放这最后的昙花一现。有时候我们梦想着这样的场景“面朝大海,春暖花开”,但正是因为其梦幻、其遥远、其若即若离、其可望不可即反而增加了其魅力。当我们看见今天的银杏树,我们就知道梦想现实了。这是一种不容置辩、无可争议的美。美,当我们谈及美时,美的颜色是什么?有人说白色,有人说紫色,有人说绿色,有人说蓝色,有人说五颜六色。可是当我们看到今天的银杏树,当我们只看到绵绵不尽的淡黄色、深黄色,我们几乎立马确定,美的色调即是黄色。当艺术家创作作品时,他们都希望诞生的作品时完美的,而作品的原型略有残缺——这种残缺唯有他们伟大的艺术天才才能触及,而这份残缺正是发挥他们天才的余地,作品的原型让他们看到了完美的潜力(并非完美本身),他们绝不愿意仅仅作为完美的复制者、搬运工——这样艺术的美才能高于生活,但有时候生活本身的艺术就已经高于艺术家的天赋了,这只能迫使艺术家跪拜在生活之美的裙摆之下,乞求再现她的美。今日的落叶之境即臻于完美,音乐家的乐句总不能穷尽这秋意含春、悲兮远兮的乐感,作家的篇章总不能写尽这孤冷傲哉、空灵悠悠的蕴意,画家的画纸总不能凃出飘然渺然、凉凉淡淡的灵境。一个小孩,扎着小发髻,穿着蓝色上衣,黑色裤子,粉红小鞋跑跑跳跳坐在了落叶堆里,他抓起几片银杏叶放在自己的腿上,低下头像数星星一样数着。不远处的快门声拍下了这绝美的一幕,小孩童在镜头中变成了小天使,这片景色也仿佛来自蓬莱仙境,悠远神秘。

暮色时分,秋阳悄无声息地钻进了被高楼大厦遮挡得严严实实的西山。几缕微光闪过,黑夜开始酝酿它的气息。城市的黑夜并不会完全的黑魆魆,霓虹灯光把星空隐没,只剩下几颗孤零零地寒星在诉说几万光年之外的故事。这时,天空还呈现出一种黝黑的蓝色,仿佛过高的温度把蓝天的皮肤也晒黑了。橘黄色的街灯悉数睁开眼睛,它们看向在夜色中谢幕的银杏树,此时她的美更盛白昼。学子们都停下了脚步,“15”限速牌仿佛发出“静止”的命令,所有人都目不斜视地望向这夜色中美丽的风景。微风捡起,她已经披上了紫色的霓裳,在橘黄色的灯光下,她好像燃烧了起来,最外围的是蓝黑色的天空,构成了她的背景,接着外围的叶子站在照不到的地方轻轻舞动着她们的臂膀,她们正像舞台灯光之外的演员,在黑暗中进行表演,慢慢地黑里透红,仿佛这舞台像一个熔炉,她们不顾炙烤在上面跳舞,再往下,又是暗红色,就像香山的红叶,又像东天的云霞,层层叠叠,再往下,便是金黄色,它们像海底的珊瑚,在秋风的拂动下慢慢地招摇,限速牌“15”此时已经化身成一个捍卫美丽的战士,手持钢剑,面情严肃,一动不动,口中低声呵斥着“请勿靠近。”地下已尽是火海,玫瑰的红把柏油路面铺得像满溢的湖面,落红到处流淌。所有人都在感叹,白天她还是仙女,此刻已是魔女,给人展示出一种摄人心魄的、激情四射的美。在看不见的星光下,在橘黄色的街灯下,在不断闪烁的闪光灯下,银杏树在不停地燃烧着自己。夜晚的秋风不大,但却像一根根细小的柴火不断地抛到熔炉下面,把银杏树烧得通红。大家曾以为她的美只有宁静、飘逸、孤冷、淡泊,此刻她却不顾一切地宣泄着狂诞的、奔放的、夸张的、不能自已的美。她倒像一个盛年的女子,宁愿在最美好的时候自毁容颜,也不愿流年之后人们记住她那褶皱纵横、色衰肤黄的丑陋脸庞;她又怀着愤世嫉俗的狂躁,终于释放了心中的黑暗(这屈指可数的阴暗也在她善意的烈火中焚烧得干干净净),她忏悔、她哭诉、她呼喊,可怜的、善良的姑娘!大家似乎都明白,今夜过后,她的美将消耗殆尽,便默默地欣赏着,不再言语。大家尽量不去想明天的她会是什么模样——因为此刻的她虽然美丽却给人一股强烈的哀愁——想必十分凄凉。午夜时分,她依旧在原地翩翩起舞,可是跳到此时,竟叫人感到有些绝望,她的脑门上出现了一丛,一丛的空隙,她的紫色霓裳也褪色了,她变得有些——叫人难以承认——普通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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